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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賊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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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過林梢, 落葉隨秋。

賀南嘉杏眸浮現初見鼎立天地的身影,玄鐵銀墨鎧甲,雙肩雕刻睚眥獸首, 容顏俊美絕塵,如雪山傲月清冷,卻有著潤物無聲的暖意, 這種男子怕是已絕種了。

長得俊、腦子活、話不多、武力強,這種男子誰不喜歡?說出來都沒人信。她自問清醒,對傅琛更多的是敬慕, 何況那廝還勸說她和離壞了,儼然不會對自己有興趣。若不是為了詢問幽山一事, 她才懶得跟二威掰扯。

“臣女與傅將軍之間清清白白, 每每都是因公差同處, 期間都有臣女大哥哥陪同,威二爺慎言。”賀南嘉學著世家貴女說理, 但又想這二威是個嘴上沒把門的武將,還是直抒胸臆的好, “臣女對傅將軍絕無妄想。”

還不能說不喜歡, 免得二威說出去, 又得被眾多京城貴女的唾沫酸一句:以為她是誰啊?

簌簌—

院子裏二人看向東南角, 靠近高墻角落的樹林晃的窸窸窣窣作響,以為是風, 二人都沒當作一事。

張威心裏松了口氣,來時大哥就交代過他, 想辦法套賀南嘉的話, 只要她對傅琛無意, 整個京城都不會有人再提親。

“該你了。”賀南嘉催促。

“哦, 當時那叫一個與生死賽跑,我手起刀落,幾個劫匪的腦袋就掉了……”

賀南嘉忍著耐心聽完二威巔峰斬匪史,回自己屋子裏時善氏已等候了些時辰,她收起思緒,乖巧的示禮,大哥哥也在一旁等候,朝她示意乖些。

“去尋平陽王威二爺了?”善書琴問。

賀南嘉“嗯”了一聲,預解釋,善氏不分青紅皂白地數落。

“威二爺對你有意,若你執意不喜歡,為何要去尋他,給他看似希冀,還是你想吊著他?”

從渭陽回來後,賀南嘉做了許久思想工作,要在封建男權社會立足,得謹守孝道,於是帶了一張母親說什麽她都照做的面具。那些無關痛癢的責備、提點她不上心,可這話太刺耳了。

她深吸口氣道:“我尋威二爺問的都是公事。”

“既是公事,為何不讓你大哥哥替你去問?”善書琴質問,美人遲暮的眸子漾著不滿、失望。

賀南嘉麻木了,垂在身側的指尖冰涼。

這就是她厭惡後宅的原因,哪怕遇上刻不容緩的事,也要顧及後宅女子規矩禮儀。就算此舉欠考慮,母親的話何嘗不是一把撒了鹽的刀?

傷人而不自知。

冬梅夏荷心急對視一眼。

“大娘子,二姑娘如今在大理寺當差,言行自然會受公府男子影響兒兒。”

“大理寺卿都時常讚賞二姑娘勤快有加,辦事牢靠,去尋威二爺想必事急從權了。”

賀南嘉枯竭的心漸漸被兩片聲音捂熱,鼻尖酸澀,眼眶微熱,這世也有許多關愛、信任的夥伴,也值了。

罷了!

辯解的再多都無濟於事。

透過窗棱望向大理寺公府,她眸中的無力、不甘交織成一句詩:長風破浪會有時,直掛雲帆濟滄海。

“母親,事出有因,傅將軍給二妹妹下了秘令,命她去套話平陽王府的威二爺。”賀文宣絞盡腦汁的想話由給二妹妹開脫,就怕期間她沒忍住。

看了眼沈默女兒,面容無悲無喜,無爭卻心死的枯泉,善書琴心痛又無奈。

既是傅將軍下的暗令何不告訴她?莫非在女兒的心中,親娘還不如宣哥值得信賴嗎?她閉了閉眼吩咐小廚房上菜。

等了三日,傅琛派人來傳賀氏兄妹去飆淩府。

一路上,雪石、月石的臉色都不好。

到了飆淩府,賀南嘉左右手各挽挽著二人胳膊,邊走邊問:“你們怎麽了?看著像被體罰了了模樣?”

這話她開玩笑說的。

月石委實累狠了,懶得說。

雪石與賀南嘉熟絡一些,搖頭嘆氣道:“三日前少主回來後,臉色陰沈的可怕,然後我們的訓練就猛然增加雙份。”

飆淩衛訓練怎樣,賀南嘉沒見過,可從二人有氣無力的樣子能看出她們應當被練的挺狠。她猜測問:“是不是幽山的事沒辦妥?”

雪石搖頭,亮晶晶的葡萄眼滿是不解,“差事辦的非常好。”

身後的賀文宣笑了笑,揶揄:“許是看你們不用辦差,傅將軍給你們找活幹。”

說著話,幾人已到了書房院子外,而隔壁就是校練場,裏頭傳來幾聲哎喲……

幾人循聲看去。

“他們的訓練比平日多三份呢!”雪屍指著趴著地上起不來的松石、地石、寒石、頑石,還有她的叔叔……

賀南嘉小碎步挪向賀文宣,兩人竊竊私語。

“大哥哥,案子恐怕不順利,傅將軍心情不好。”

“對,所以咱們悠著點,別惹他。”

賀氏兄妹默默給自己打氣,擡腳進了書房院子。

書房門“吱呀”一聲開了。

傅琛立於天光中,周身披了層金芒,叫兄妹了瞧不清他的容顏、神情。他們想起飆淩衛所受的“罪孽”,都想到“伸手不打笑臉人”的俗語,於是默契地露出了營業式微笑。

迎著金輝,傅琛將賀氏兄妹神情一覽無餘。

男的臉上是春風得意,女的臉上則是桃花滿面,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。不過是平陽王府而已,用得著高興的天上掉錢?

“膚淺!”

“跟上。”冷冷四字,他便朝巨籠刑臺而去。

賀南嘉與賀文宣笑臉微僵,二人滿頭霧水,低聲交流。

“大哥哥,傅將軍說的是我還是你?”

“應該不是二妹妹,”賀文宣擦了擦額頭,膚淺多說看事物表明了,他自覺破案不敵二妹妹聰慧細致。

到巨籠前,兄妹倆驚楞,怎麽都是婦孺啊?還有她們的衣著很農婦,這能跑起來嗎?

我朝土地買賣、租用、都只能男子簽契。賀南嘉去顧氏當鋪那日,也是打著夫君忙,她先來了解為名。

傅琛再強硬、再想破案,也無法做到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動武逼問,便坐在一旁,讓賀南嘉審問。

“賀娘子,她們都是買下幽山的林戶、農戶的遺孀。”他以為可以心平氣和地與賀南嘉交流案情,可只要想到她嬌俏靈動的笑臉,心中莫名刺痛,沈聲道:“專心致志,莫要因家事所擾。”

三日以來,平陽王郡王威二爺求娶賀南嘉的消息滿天飛,傅琛知曉她也不足為奇,淡淡笑言好。

殊不知看在傅琛眼裏,她已沈浸在喜事中,冷冷移開視線。

賀南嘉愕然,怎麽感覺傅琛對她不滿意?

先審案吧。

帶來共七名,一名年過七旬的老嫗、三名年過半百婦人、三名男童。

結合兵部都尉李廉、張威所言,賀南嘉先問老嫗:“你可是幽山匪首劉氏遺孀?”

老嫗兩只深陷的眼看向賀南嘉,眸中是憤怒、屈辱,豆大的淚珠滾過飽經風霜的臉,幹癟的唇雖咬著打顫,卻始終不言,無聲的淚每一顆都是怨憤。

賀南嘉心鎖緊,方才沒說侮辱人的話啊?在大理寺都是常規流程。

三名年過半百的婦人將老嫗護身後。

“我公爹已死,求諸位大人放過我們吧。”

“求大人開恩,讓我們安穩度過餘生。”

“我們丈夫已死,你們還想連我們也殺麽?”

最後一名說話的婦人,身著白色破衫,她年歲較小,說完很快就被兩名搖頭制止

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,賀南嘉走進牢籠,可幾位婦人卻更害怕了,將孩子拉過來,躲在角落裏。

白色破衫婦人當在眾人前面:“話是我一人說的,要殺就殺我。”

“別殺我娘!”

“嗚嗚—”

男童哭起來。

不論賀南嘉怎麽好言好語相勸,婦孺不是哭就是求開恩,對她的警惕一刻都沒松,審問僵滯。

權衡之下,她請示傅琛,換個地方再“審”試試。

起先傅琛不同意,莫名其妙酸她一句:“賀娘子出了事,平陽王府怕是會怪罪本將。”

賀南嘉一心破案,沒尋思為何扯平陽王府,而道:“這些婦孺不像是曾和劫匪為伍的,落山為匪的親屬多半也會山腳貓功夫。”

她指了指婦人的衣著:“傅將軍不絕對她們的裝扮都似尋常農婦嗎?可匪山的婦人多半穿輕便騎裝,時時刻刻做好逃跑準備。”

在大理寺期間,她看過不少山匪卷宗,裏邊對於劫匪親屬的描述都有這層,回歸根本就是職業影響人的生活習性。

賀文宣參與過幾次劫匪,他再次看去,的確如此,何況家中男人已是戴罪之身,這些人多半會生活的顛沛流離,都會練就一身好本事,為的就是脫身。

傅琛思緒回籠,起初讓松石他們將人弄暈再綁回來,就是沖著她們都是劫匪的親屬,有隨時隨地逃跑能力,但松石回稟這些人別說騎馬了,就是跑都似烏龜。他被三日前所聞所見影響了判斷,沈了口氣頷首。

七名婦孺被帶去花廳。

傅琛、賀文宣回避,二人隱身附近林木暗中盯著,廳裏只留賀南嘉、雪石、月石,她們都換了身常服。小廝裝扮的飆淩衛給眾人上好茶點、果盤再下去,藏匿附近。

“你們嘗嘗。”賀南嘉說著就先拿起水果吃,還分給雪石、月石,婦孺的防備心很高,她不做表率,她們不會敞開心扉。

雖然立秋了,可熱度不減,花廳放了些冰鼎,絲絲縷縷的涼意神清氣爽,三名婦人還將老嫗護著,可沒方才那麽戒備了。

圓案上擺著桂花馬蹄糕、杏仁胡桃酥……三名男童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精致的美食,都咽了咽口水。

賀南嘉邊吃邊說:“你們放心吃,若有毒,我比你們先死。”

這番話聽著駭人,可讓白色破衫婦人動容,她推開兩名年稍長的婦人,站前來,眸中有決絕的勇氣、也有遲疑的顧慮:“我們命如草芥,你們當官兒的要踩死我們如同螞蟻般容易,我要如何相信娘子所言?”

看似說的是吃食,實則有別的深意。

賀南嘉表明心跡:“不論你們遇到什麽冤情,我一定會幫你們洗刷。”她反問:“我要如何做,你們能信我?”

白色破衫的婦人眸光掙紮幾瞬,陡然生出豁出去的戾氣,狠狠坐下:“好,我說!”

花廳裏的哭聲漸漸停歇,雪石幾次三番書寫時泣不成聲,後來由月石錄好供詞。

月石帶七名婦孺先安頓府裏。

雪石一拳砸案上,案中裂痕四散,“這世間究竟還有多少不公、枉死!”

“有多少,我們就揪出多少。”傅琛進來,言如泰山。

賀南嘉,賀文宣重重地頷首。

飆淩衛晝夜不停地快馬加鞭,兩日不到就將幽山買賣契書、顧聰與劉氏簽的契書、還有其他林工簽署契書去來,當日就跟婦孺的證詞、兩名官差的證詞交予刑部。

當夜,工部尚書顧明被刑部司吏從自家府邸帶走。

同夜,賀武侯在柳姨娘屋裏聽小曲兒,也被官差架出去,他哭喪著臉罵:“我是造了什麽孽啊,都退休了,你們還不放過我?”

賀老夫人急急的追出來,拄著拐杖喊:“宣兒,宣兒……你們這些廢物,快去請大娘子。”

“是是是……”

善書閣裏。

賀南嘉對鏡用牛角梳通發,冬梅夏荷覺得二姑娘冷靜的異常,紛紛勸說:“二姑娘別慌。”

鏡子裏的她緩緩勾唇。

翌日,朝堂。

刑部侍郎宣讀一年多前幽山“劫匪”的真相。

“十一年前,□□四人在幽州顧氏當鋪典當家宅,得了幽山四分之三的林地,至此十年還清差額。但十年到期時,正是一年多前,顧氏當鋪遲遲不歸還劉氏家宅契書,誆騙劉氏挖山入工。□□思量工錢與家宅對等後聽從,並招攬原有林工一道挖掘,不久發現雍朝番王陵墓。”

“顧聰說服□□號召林工繼續挖掘,並送去兩萬兩官銀,誆騙眾人此工程乃是公差,並送去兩名官差指導挖掘、分配工匠。數日後,朝廷派人圍剿山林,劉氏抓了前賀武侯才知他們已被朝廷定匪。賀武侯假意與劉氏承諾告知朝廷真相,還言會將劉氏家宅等額銀錢歸還。劉氏信以為真,卻不想朝廷派了名猛將,兵部都尉李廉接連斬山劉氏三子。林工因怒生恨,搶了官銀紛紛逃竄,而官差啟動山林機關,幽山塌陷,劉氏被埋。”

刑部侍郎說到此時,顧氏在堂的幾人腿軟跪下。

“這不是真的,皇上明察,冤枉啊!”

龍椅上昭帝咳了一聲,讓刑部侍郎繼續,顧氏幾人不敢再言。

“逃竄劫匪一部分被趙將軍圍堵,他們的供詞與前面核對上了。平陽王威二爺斬殺劫匪後,截獲了官銀。另,”他頓了頓,掃了眼賀文宣,硬著頭皮道:“前任賀武侯招供,的確在幽山聽聞此事,見到□□、皇陵、官銀。”

“另幽州官銀被盜,伏罪的顧聰與兩名京兵都在案犯現場。”

至此,滿朝文武震驚。

趙將軍拿著笏板怒喝:“是哪個勞什子狗官報幽山有匪?”

百官不言,都想到應當是知縣,覺得趙將軍罵的多此一舉。可他們不知,趙將軍是保一人。

兵部都尉李廉出列,雙膝“咚”的聲跪地,取下官帽,再“咚”的一聲叩首,“末將失查,請皇上降罪。”

賀文宣緊接出列:“皇上,李都尉奉命救人,當是心急才會一時失察,請皇上酌情開恩。”

幽山案浮出水面,李廉罪逃不開,賀文宣早做好準備,與他交好的官員紛紛出列為李廉說情。

“敢問李都尉救人時可知幽山官銀、陵墓一事?”問話的是禦史臺剛正不阿的官員。

李廉雙拳微微握緊,垂首如實道:“知道官銀,不知陵墓。”

趙將軍臉色驚慌一瞬。

賀文宣眉宇輕皺,怎麽不按說好的來呢?

太了也是微微皺眉,瞬間淡淡勾唇,是個人才,值得趙將軍多此一舉。

“李都尉是知情不報。”禦史臺官員道。

昭帝眉心微擰,按罪李廉不僅要被革職,也要下獄,情急之下他給傅琛使了個眼色,可這死孩子就跟沒看見似的。這不比何氏叔女有冤情,太子不便出聲,會落個忠奸不分。

“皇上,依微臣之見,暫押李都尉,將幽山劫匪案、官銀盜竊案先梳理。”刑部侍郎的話禦史臺沒反駁,趙將軍松了口氣。

三日後,大理寺。

賀南嘉正寫結案陳詞,刑部侍郎來找,稱工部尚書顧明點名要見她。

刑部大牢中,顧明雪白的囚服染了汙跡,牢間地面潔凈。獄卒擔心有包庇之嫌,稱顧大人自己要來箕帚、水盆打理的。

顧明正一絲不茍的在盆裏清洗雙手,盆中水漸漸黑汙。

獄卒開了牢門,賀南嘉進去,站在顧明跟前開門見山:“找我何事?”

顧明戴罪之身是板上釘釘,她才懶得喚顧大人。

顧明挑眉,風輕雲淡地笑笑,“不久賀主簿會高升,老夫先在此恭賀了。”

“還有別的事嗎?”賀南嘉不喜顧明這樣玩弄權術的,即便淪為了階下囚,也還泰山崩於頂面不改色,心境果然不凡,讓她不安又無錯,就冷淡應對。

可絲毫沒影響顧明,他緩緩起身,指著地面問:“賀主簿覺得可還整潔?”

問完不等回覆繼續道:“可過了今日,明日還是會變臟,這灰塵是掃不完的。”

與顧明之前說的“水至清則無魚”異曲同工,賀南嘉看了眼汙水盆,笑了下:“明知每日都有灰塵,卻不厭其煩的掃,說明是人都喜歡潔凈。”

顧明緩緩看來,不再彎彎繞繞,問:“賀主簿覺得老夫會落一個什麽樣的刑罰?”

賀南嘉笑意退去。

大哥哥說過,顧氏產業給天晉朝上供的稅遠超十五萬兩官銀,而傳幽山有匪的知縣沒招人顧明。按僅有證據顧明該判流放,可按功績,怕是會兩兩相抵,顧氏一族已在輿論上給朝廷施壓。

定罪上,刑部官員更是眾說紛紜。

看出她的吃驚,顧明緩慢呵呵而笑,“人生來就有三六九等,老夫為天晉朝的貢獻,豈是區區十五萬兩官銀可比?農戶耕種、畜戶養殖、林戶賣木、甚至連你所住的侯府都是我顧氏當鋪支持的,否則賀武侯哪有聘禮給善將軍孤女,你的母親?”

賀南嘉很想反駁,可卻事實勝於雄辯,她慢慢攥緊衣袖。

“呵呵—”

“達官顯貴都有一時情急,何況是百姓?他們得我顧氏當鋪才能賴以生存,賀主簿覺得十五萬兩官銀能解決他們得問題?”

一時情急?

賀南嘉微微皺眉,猛然笑了:“若我沒猜錯,一年前顧氏當鋪遭遇了銀錢危機,這才沒能還劉氏的家宅契書。”

“對嗎?”

顧明笑色凝固。

她笑道:“顧氏乃前朝大族,對天臨寺皇陵與幽山番王陵墓都知情不難,你為解決銀錢危機,發現幽山已賣,因此就盜官銀周轉銀錢,正是你說的一時情急?”

“對吧!”

顧明笑眸虛了幾分。

“你本來計劃挖掘出皇陵,文物官銀流通,銀錢危機就引刃而解,而後你再上呈朝廷。可惜,幽州知縣是個好大喜功的,攪黃了你的計劃,而你不得意再次鋌而走險,就有了天臨寺盜竊官銀。”

顧明不如方才淡定,別開了她鋒芒的視線,“老夫從未殺人,一切都是他們的命數罷了!”

他說的義正嚴辭。

“短短三日,顧氏銀錢就活了過來,官銀也如數歸還,這與朝廷有什麽壞處?”說出心裏話,他冷笑:“災民年年都有,早一時晚一時又何妨?對比我天晉朝所有百姓的生計,他們緩一緩罷了能有什麽損失?”

賀南嘉聽不下去了,“收起你為天晉朝百姓的虛偽面具!你不過是享受所有人對顧氏的高瞻遠矚罷了。生意有虧有賺,這是常有的事。你不願意開口道出一時的困難,為的就是留住‘沒有顧氏辦不到’這份虛假的尊榮!”

“難道不是嗎?”

這幾日她一直在想,顧明為何要鋌而走險。

顧氏所有賬目刑部查了個幹凈,幾乎沒大問題,除了因為天災人禍的外力因素導致去年有過一次銀錢危機。

偏偏就是這次銀錢危機演變成雪球,越滾越大,去年就沒處理好,到了今年變本加厲。

而顧明一口一個天晉朝百姓、似乎為天下做了多大的好事,她隱隱明白顧明就是個徹頭徹尾虛榮之上的狂徒,為了榮譽什麽都可以罔顧。他將尺/度把握的很好,不造/反、不謀/逆、不貪/汙,可偏偏就是這份虛榮將他禁錮了思維,跌進那空物飄渺的泥潭、把自己變成追求尊榮的奴隸還不自知?

顧明怒極而哈哈狂笑,起身走了一圈大聲問:“世人誰不追求尊榮?”他笑的癲狂桀驁,渾身上下透著可怕又可憎的矜貴氣息,“賀主簿不屈後宅,混入男子為伍朝堂,難道不是為了尊榮?”

回音漫漫,許久都沒再出聲。

顧明輕鄙而笑:“賀主簿怎麽不說了?”

“話不投機,”賀南嘉搖搖頭,本來想說半句多的,可臨時反悔,現代化亂飆,“但我願意再跟你指點江山一回。朝廷派兵剿匪幽山,你未曾阻攔一句,實則貪生怕死,擔心官銀被盜揭發,貪慕顧氏聲譽,將那些可憐的底層百姓視為螻蟻。”

“我入朝只為一展所長,獲得尊榮是我能力所及,並非靠什麽狗/屁祖上累積的聲望、或財富。你能做到這個位置,只不過投胎投的好爾爾。但我想,你祖上知曉你把事情辦砸,還將顧氏的名譽給玷汙了,他們怕是做鬼也不瞑目。”賀南嘉鄙視笑了笑,看他如一個可憐蟲,“我若做到你的位置,絕不會為了該死的面子去罔顧他人的性命。”

言罷,在顧明不可意思的眼神中,頭也不回的離去。

回到大理寺公府時,賀南嘉見總管太監站中廳,正笑呵呵的與大理寺卿說什麽。

身邊的陸懷遠黑著臉、皺眉頭、雙唇緊閉、似乎隱忍什麽,見賀南嘉走來,跟太監總管一聲招呼,轉身就朝外頭去。

總管太監看見賀南嘉,臉上笑比花還燦爛,緩緩步而來,向她伸出左手,“恭喜賀寺丞。”

手裏遞來的是魚符。

賀南嘉淡定接來,湊近問:“總管大人,陸少卿怎麽了?”

太監總管笑臉收了收,眼神躲閃想打了個茬兒,嘴還是洩漏了:“聖人命陸寺丞反思……”

趕緊捂上嘴,尖細的嗓門兒哎喲一聲,“賀寺丞莫要說是我說的啊。”

賀寺丞?

陸寺丞??

賀南嘉眉宇憂愁,低聲嘀咕:“其實我不想做寺丞!”

她想做法醫官!

半路折回來的陸懷遠剛好聽見,氣不打一出來,“難不成你想做賀少卿?”

作者有話說:

賀南嘉:不想!

陸懷遠瞳孔地震

賀南嘉笑了笑:可以兼職一下!

陸懷遠??

松石、地石、寒石、頑石、進石:少主你追不到老婆,別怪我們呀!

傅琛:繼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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